相丹

黑夜的眼睛 （he 一发完）

灵感来自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，我却用它去寻找光明”。
1.
亚瑟有一双蓝得不可思议的眼睛。

清澈剔透，盼若琉璃，高兴时迸发出的炫目光彩，宛若阳光洒落在无垠的爱琴海上，水光潋滟美不胜收。

梅林曾不止一次倾倒于这双美目之下：匆忙间的惊鸿一瞥，偷窥时的细细品味，亦或是面红耳赤的争执里，当他愤怒地瞪向对方的眼睛——因为怒意而愈显流光溢彩的眼睛——梅林总会不由自主地恍了心神。

这不公平，败下阵来的梅林忿忿不平，这简直太作弊了。

然而，像是为了更加凸显出这双美目的风采，造物主不吝溢美地加以高挺鼻梁作为调剂，饰以恰到好处的眉骨深邃阴影，配以匀称的褶皱精巧装点，最后缀以根根分明的金色睫羽连成小扇般的流苏。

梅林小心地拧干水分，细细地擦拭着王子惨白面容上的浮汗。

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仍旧紧闭着，浅金的流苏如同垂死的鸟儿，无力地垂着翅羽，透着倦败与瑟缩。

他不应该离开亚瑟的，梅林紧攥着拳头，嘴角绷得笔直，这都是他的错。

要事相商，不去会议厅偏偏去到废弃已久的莫甘娜闺房，梅林的嘴角抿得更紧了，他早该想到这就是陷阱。

魔法阵被布置地滴水不漏，梅林试尽了全力也追踪不到亚瑟的下落。格温第一时间秘密派出了所有精锐的骑士，同时封锁了有关亚瑟的所有消息，对外只称王子抱恙。

就在梅林快崩溃了的第三天，不省人事的亚瑟被艾苏萨丢在了皇宫门口的广场上。

盖乌斯立即对亚瑟做了检查。王子浑身完好无损，除了一些小擦伤，盖乌斯找不出任何物理或是魔法伤害后的痕迹。

梅林小心地用自己的魔力细细地又检查了一遍，得出了一样的结论。

但亚瑟始终在昏睡，盖乌斯和梅林都对此束手无策。

除了翻查书籍，梅林剩下来的时间全用来照料亚瑟，观察他是否有新的症状。

然而亚瑟只是一直在昏睡，间或发出痛苦的呻吟。

没有什么比无能为力更让梅林痛苦。他不吃不喝，日夜操劳，只希望亚瑟可以重新睁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。

梅林一心认为，只要亚瑟睁开眼睛就安全了，却不知这只是苦难的开始。

“梅林？”一个星期后的某天清晨，当梅林照例拉开厚重的窗帘让晨光倾泻而入时，沉睡的王子终于醒了过来。

“亚瑟！”梅林欣喜若狂地扑到亚瑟床边，轻轻摩挲着他的面容：“你终于醒了！有哪里不舒服吗？想吃点什么吗？”

睡眼朦胧的王子艰难又迷茫地眨眨眼：“你为什么不点灯，梅林？”

“什么？”梅林心下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。

“这么黑，你怎么不点灯？”亚瑟有些不耐烦地重复着，一手揉揉惺忪的睡眼，一手伸向了床边的矮柜摸索着烛台。

身后的阳光明媚又温暖，梅林却觉得自己像掉进了冰窟窿。

亚瑟有一双蓝得不可思议的眼睛。

然而此刻，那双碧蓝如海的双眼里，墨意沉沉，鸦色一片。

2.
亚瑟有一双蓝得不可思议的眼睛。

但在灿烂的阳光下，亚瑟的瞳色却会稍稍变浅。浅蓝的琉璃色，如同极寒之地里海面上漂浮的冰晶，清冽至极，不染纤尘。

盖乌斯和梅林废寝忘食地查阅各种资料，却始终一无所获。

格温尽力稳住朝堂上的各种舆论，但仍有小道消息称王子的眼睛出了问题。

这些流言蜚语很快就传到了亚瑟耳中。格温立即下令处决了这名洗衣房里爱嚼舌头的女仆，梅林揣揣不安地看向亚瑟：“亚瑟——”

亚瑟只是安静地做在椅子上，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扶手，嘴角扯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笑容。

“我没事。”亚瑟语气轻松：“不用这样处罚下人，格温。我的眼睛出点问题，难免大家有些担忧。”

说着，亚瑟迟疑地转向了女仆的位置：“我只是暂时受了点伤，盖乌斯会帮我治好的，明白了吗？”

小女仆唯唯诺诺地点头，突然想起王子此刻目不能视，又转口答了声“是”。

“下去吧，”亚瑟挥挥手：“告诉大家我没事。”

转头，亚瑟转向了格温：“格温，通知各位骑士，今天下午在议事厅举行会议。”

格温显然有些不太赞成他的做法，几番欲言又止了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。

“那么，梅林。”吩咐完各项事宜后，亚瑟倒在椅背上，叹了口气：“让今天的医生进来吧。”

语气疲惫又憔悴。

一批又一批的名医郎中来了又走，他们给亚瑟灌下味道古怪的药水，用小锤子在他的眼睛上敲敲打打，围着他绕圈口中念叨着不知名的咒文。

与此相应的是亚瑟越来越沉默的状态。

梅林经常看着他站在窗前眺望——自从有一次亚瑟差点从城墙上摔下来，格温就禁止他到城墙上瞭望——背影萧索又枯寂，无助又倔强。

梅林的心如同被密密麻麻的虫蚁啃食着，心酸又心疼。

“吃药啦，亚瑟。”梅林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快活一点，好像这样做就能让亚瑟振作起精神来。

亚瑟闷闷地一口饮尽瓶中的药水，递给梅林一张演讲稿。

梅林从善如流地接了过来，一字一句慢慢地念着。

虽然眼睛出了问题，但亚瑟始终坚持自己处理政务，只在一些确实不方便或是来不及的时候让格温代劳。

他也依然时常到下城区演讲。从容不迫的举止，自信满满的风度打消了不少人心中的不安。

只有梅林知道，为了这样的一次演讲，往往亚瑟要花去整个下午的时间来默诵文章，排练仪态。

“再念一遍，从‘我们更需要排除万难’那里开始。”亚瑟窝在宽大的椅背里，沉沉的语气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。

“我们更需要排除万难，团结一致。面对恶劣的气候条件和土壤条件，努力耕种，总结经验。相信上帝及我们的皇室一定将保佑今年的收成......”

“再来一遍。”

“我们更需要排除万难……”

“再来一遍。”

......

当亚瑟第七次要求“再来一遍”的时候，梅林觉得自己的嗓子都要冒烟了。他很像喝口水，但是看到愈加急躁不安的亚瑟，梅林还是低头再一次念了起来。

“我们更需要排除万难——”梅林沙哑艰涩的声音戛然而止：“亚瑟你要干什么？”

然而王子只是不管不顾地起身，愤怒地去抢他手里的稿子，却被地上的水罐一下绊倒在了地上。

梅林惊恐地去扶他，气急败坏的王子不顾手肘的擦伤，挣扎着自己站起来，却紧接着被他乱扔在地上的衣服再一次绊倒。

梅林抓住他的手，扶住他的肩，试着引导他站了起来。

却不想亚瑟不仅不配合，还使劲扭动着身体，试图摆脱他的双手。

又一次，亚瑟在混乱中摔了下去，这次，他仰面摔在了身后的柜子上，倒下的花瓶砸在了他的头上。

饶是如此，他依旧愤怒地拒绝梅林的帮助，只要梅林一靠近，亚瑟就会大喊着：“滚开！”

梅林只能站在一旁，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一片狼籍中四处摸索挣扎。

花瓶砸伤了亚瑟的额角，鲜血流到衣领里，被水一冲，白色的衬衣上洇开大片红色的花朵。

花瓶的碎片到处都是，被水沾湿的衣物更加粘扯，狼狈不堪的亚瑟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，手掌却被划出了一道道的伤口。

最后，梅林不得已只能施咒让亚瑟安静下来。

不得动弹的王子狂躁地咒骂着让他滚开，梅林第一次没有反驳，他的眼眶里满是泪水。

他小心地清理掉亚瑟周围的碎片和衣物，扶正矮柜，帮亚瑟换掉脏了的衣服，又仔细地为他处理伤口。

“你这是在谋反，你这个叛徒！魔法师果然都是蛇蝎心肠，怎么，现在终于显示出你的真心了吗？”

亚瑟无力地嘶吼着，梅林并不理会。

“很好，太好了！去啊，去做我的王位，反正我已经是个瞎子了，谁需要一个瞎子做国王？去吧，都拿走，去啊，全都拿走！”

梅林没有说话，但是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中夺眶而出。

他不怪亚瑟，他一点都不怪他。

他只是很难过，难过地心都要碎了。

泪水砸在亚瑟的手上，王子突然止住了咒骂。

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，空洞的眼睛仿佛是黑色的地狱，吞噬了所有光芒。

王子的眼眶默默地红了起来，但却始终没有泪水落下。

3.
亚瑟曾有一双蓝得不可思议的眼睛。

那双蓝眼睛笑起来时美得天上的太阳都会黯然失色。

梅林小心翼翼地为他摸好药膏，缠上纱布，亚瑟乖顺地任他摆布。

穿好盔甲，带上头盔，亚瑟接回梅林递上的佩剑，手指在腰带上磕磕碰碰地摸索着，试了几次才把剑插了进去。

这是王子苏醒过来的三个星期里第一次去训练场。

格温明显并不赞同，他曾委婉地建议盖乌斯，让他以长者和医者的身份来劝消亚瑟的想法。

但盖乌斯只是摇了摇头。

亚瑟曾有一双蓝得不可思议的眼睛，眼睛里亮晶晶的满是笑意。

但是现在的这双眼睛里，浓稠的满是化不开的阴鹜，死气沉沉没有一丝光彩。

尽管亚瑟带上了头盔，但是在场的骑士仍没有一个敢真正对他动手。

骑士们心照不宣地放缓剑术，踩重步伐，剑式夸张实则并没有用上多少力气。

亚瑟很快就发现了不对，他一把扯下头盔摔在了地上：“我说最后一遍：不、允、许、让、我！”

骑士们面面相觑，最后还是兰斯走了上来。

yes，my lord.

亚瑟一直是最为骁勇善战的骑士，梅林很清楚，他还曾在训练场上蒙着眼睛和骑士对练。

但这毕竟是不同的。

兰斯和亚瑟打得不相上下，有那样一瞬间，梅林仿佛看到了之前那个神采飞扬目光炯炯的亚瑟。

兰斯虚提剑柄，做了个假动作。

换在平时，亚瑟一眼就能识别出来，回以快速敏捷的攻击。

但他已经没有了眼睛。耳朵欺骗了他，等他反应过来时，剑吻已经砍了过来。

亚瑟等着预期的疼痛，但剑身只是从他身边轻轻擦过。

“我失手了，殿下。”兰斯慌张地弯下腰，为了避免伤到王子而被强行甩出的剑躺在不远的草地上，泛着寒光。

亚瑟的嘴唇哆嗦着，他全身都在不停地哆嗦。铁青的脸色，厚重的鼻息让兰斯心中一颤。

“殿下......”兰斯刚想解释什么，亚瑟却已经转身离开了。

瓢泼大雨倾盆而下，梅林靠在一旁的石柱上，冰冷的雨水从他的头顶流下，灌进他的脖子里。

梅林毫不在意，他只是默默地陪着亚瑟，陪着那个愤怒不堪的亚瑟，哪怕他并不知道。

他看着亚瑟暴躁地持着木剑，如同泄愤般砍着面前的假人。

他看着亚瑟用力地劈，恨恨地砍，仿佛面前的并不是一个用于练习的人偶，而是那躲藏在他眼睛下，隐匿在那无边黑暗里的敌人。

如此的孤立无援，如此的不甘认输。

他看着亚瑟由于惯性栽倒在地上，看着他爬起来对着空气乱砍，看着他如同一只困兽般无力地抗争着，内心已经痛到麻木。

“任何一个骑士，八岁之后就不应该再拿木剑。”

沉稳平静的语气让梅林和亚瑟皆是一惊：“我教导过你的，亚瑟。”

“里昂。”亚瑟嚅嗫着。梅林看着这个温和稳重的骑士拿着两把剑，走到亚瑟身前。

“举起你的剑，骑士！”卷发的骑士面容坚毅严肃。

亚瑟抿了抿嘴角，果断从剑鞘里拔出了自己的剑。

“左边，左边，右边，防守，攻击......”

一如多年前，里昂认真地指导着尚还不会用剑的亚瑟。

“唔。”亚瑟被打得一个踉跄，跪倒在地上。

“再来。”高大的骑士毫不留情。

亚瑟略显拙劣地抵挡着，试图跟上节奏。

一次次的击倒，一次次的重来。

雨声哗哗，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头上，脸上，最终砸进了亚瑟的眼眶里。

4.
亚瑟有一双黑得如同黑夜的眼睛。

呆滞无神，目空一切。

正如同他已经波澜不惊的内心。

下了早会，亚瑟慢慢地踱回寝殿。不料撞上了走廊里飞奔而过的小仆。

天旋地转，亚瑟反射性双手抱头，但三十级的楼梯仍让他伤得不浅。

小仆惊恐地跪在地上，格温头疼地搓了搓额角，让侍卫把他带下去，转头向盖乌斯询问起亚瑟的伤势。

“肋骨断了两根，还有一些擦伤。”

盖乌斯叹了口气，摇摇头走开了。

身体上的伤痛总是容易治愈的，但心里的伤却是任何医师都无力企及的。

寝殿里，梅林仔细地给亚瑟喂饭。

看不见的亚瑟每次吃饭都会把自己弄得一团糟。梅林一遍抱怨衣服都吃得比他多，一边偷偷地帮他把牛肉切成小块。

“别乱动。”梅林拍了拍躺着的亚瑟：“我可不想帮你再洗一次被子。”

亚瑟不满地哼哼了一声，但还是乖乖地张开了嘴。

可是到了上药的时候，亚瑟又一次发起脾气来。梅林劝说多次始终无效之后，决定还是先斩后奏。

但亚瑟比他还快，他随手抓起一旁的药盒毫不犹豫地向梅林砸去：“我说了走开！”

“嘭”一声闷响之后，药盒中的药水和绷带掉落出来，在地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。

梅林的怒火一下子蹿了起来。将近三个月的时光里，彻夜难眠地照顾亚瑟已经让他疲惫不堪。亚瑟反复无常的脾气更是让他心力憔悴。

梅林念了声咒语止住额头的鲜血，冷冷地转身收拾起地上的狼藉来。

亚瑟听到声响后明显也愣住了，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，最后只是垂下眼脸。

梅林知道亚瑟不是故意的，他也知道亚瑟很愧疚，但他并不想原谅他安抚他，至少不是今天。

他已经很累了，他也需要休息。

亚瑟听着梅林窸窸窣窣地整理好就离开的脚步声，漆黑一片的眼里满是痛苦。

夜深人静，一个佝偻的身影蹒跚地潜进了国王乌瑟的房间。

亚瑟弯着腰，双手在四周迷茫地探着路。

“亚瑟？”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从左前方传来，亚瑟险些落下泪来。

他使劲眨了眨眼，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。摸到了熟悉的矮凳，亚瑟在父亲的床边坐了下来。

“亚瑟。”父亲威严的声音莫名地让亚瑟感到了一丝温暖和安全。

“去找莫甘娜，亚瑟。”乌瑟神智不清地重复着：“去找莫甘娜，亚瑟。”

亚瑟吸了吸鼻子，压下哭腔：“对不起，父亲，我没把她带回来。”

“我什么都没做到。”亚瑟自嘲地笑了笑：“我也什么都做不好。”

“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骑士，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子，更不是合格的朋友。”

“我还是个失败的儿子和弟弟。”

“我不配做您的儿子，父亲。”亚瑟伏在床沿，黑色的眼眸无神地看着乌瑟的方向，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，哭声压抑而艰涩。

只有在这里，也唯有在这里，他被允许以一个无助孩子的方式放声大哭。

乌瑟伸出手，爱怜地揉着他头顶的发旋：“会好起来的，亚瑟。”

会好起来的。
一定会好起来的。

“我会再来看您的。”亚瑟起身道别。但乌瑟好像又回到了神志不清的时候，一味絮絮念叨着伊格恩。

“殿下。”熟悉的声音让亚瑟关门的手一僵。

“里昂。”刚刚哭过的嗓音沙哑又低沉，亚瑟为此感到有些羞愧难当。

一阵盔甲与地面碰触的声响，里昂温和但坚定的声音从脚边传来。

“你永远是我最好的王子，也将是我最好的国王。”

5.
亚瑟有一双黑得如同黑夜的眼睛。

干净澄澈，温润细腻。

梅林细心地为亚瑟洗着头发。发丝被轻轻地搓揉着，头皮被细细地按摩着，王子开心到眯起来的双眼足以说明梅林的技术有多么好。

“莫甘娜说的对。”舒舒服服坐在浴桶里的亚瑟突然提起了故人的名字：“我确实什么都做不到。”

梅林的手一滞，这是近半年来，亚瑟第一次主动提起莫甘娜。

“你知道吗，梅林？相比于战场上冲锋陷阵被敌人一剑毙命，更让人绝望的其实是一次次看着兵临城下。

当你一次次拼尽全力才堪堪抵御住侵犯，而内心却不知道下一次进攻时自己还能抵御多久。

一次次绝望地在死与生之间徘徊，一次次惶恐至极。有时候，你会累到渴望就这样结束吧，无论是生是死，结束就好。

但是我们都不能。我们身上还有如此重的责任，肩负着别人的性命就意味着你永远没有了放弃的选择。”

“闭眼。”梅林敲敲手下的脑袋，舀起一勺温水缓缓地冲了下去。

“我确实容易优柔寡断，总会念及旧情，以至于一再拖延，错过处理的最好时机。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王储，我的能力与我的得到并不般配。”

“但这些都不是我可以放弃的理由。”

梅林仔细地擦着亚瑟耳朵后的皮肤，亚瑟自己总是记不起来要洗这里。

“谢谢你，梅林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谢谢你一直陪着我。”

梅林的手顿了顿，巨大的爱意忽然间充满了他的心间，让他心涨得发疼。

于是，他低下头，给了金发王子一个轻轻的吻。

“可惜我没有这样陪着莫甘娜。”亚瑟闷闷的声音让梅林有些想哭。

“我也有错。”梅林低低地呢喃着。

“陨王谷里，莫甘娜发誓一定要我应该尝尝她的痛苦。”亚瑟怔怔出神。

“所以，其实她一直很绝望吧。”

“而我却从来都没有发现。”

亚瑟的眼圈慢慢地红了起来。

梅林紧紧地抱着他，直到水凉了也没有人注意到。

6.
亚瑟有一双黑得如同黑夜的眼睛。

明眸皓齿，翩翩少年。

就连德鲁伊的长老也不得不慨叹，Camelot的王子确实生得一双眉目。

“并非是什么咒语。”细细检查过后，德鲁伊长老收起了自己的药包。

“是黑河的河水，一旦沾上它，人们往往就只能看到生命的黑暗处。”

“那能治好吗？”梅林迟疑地问道。

德鲁伊长老遗憾地摇摇头：“既然是看到黑暗处，那只有完全剔除了缺点的人才可以恢复视力。”

“据我所知，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。”

梅林有些失望，倒是亚瑟豁达地拍了拍他的肩。

“这是我应有的，梅林。这是我丢下莫甘娜的惩罚。”

“上天从不给予惩罚，殿下。他只会让好人成长。”

“很抱歉，我没能帮上忙。”德鲁伊长老面带愧意：“作为补偿，我可以回答您三个问题。”

“任何问题？”亚瑟有些怀疑。

“任何问题，殿下。”

“Camelot会灭于我手吗？”第一个问题就如此尖锐。

“王国各有王国的气运，乘势而上，逆势而下，殿下励精图治，顺应民意，自会无愧天地，又何必在意这等小事。”

亚瑟沉思片刻，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：“我能接回莫甘娜吗？”

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，相聚相离自有因缘际会，殿下只管顺其自然便可。”

“问一个你自己的问题吧。”梅林轻轻拉了拉亚瑟的袖子。

德鲁伊长老微微含笑看着眼前的两人。

“Will I die as a knight?”

长老微微一愣，旋即慈爱地笑了起来。

“The noblest one.”

王子的脸红了起来，但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那个浅浅的微笑。

7.
亚瑟曾有一双蓝得不可思议的眼睛。
而现在的他，有着一双黑得如同黑夜的眼睛。

对于亚瑟来说，这也许有些不同，但也许从未改变。

千军万马的死灵军队面前，亚瑟孑然一身，单手持剑，乌黑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表情。

“莫甘娜。”亚瑟念着昔日皇姐的名字，目若点漆，炯炯如炬。

“你能看见了？”莫甘娜难以置信地看着亚瑟：“这不可能！你明明、你明明......”

“不，我还是那个笨蛋，那个懦夫。我仍然害怕选择。但人这一生并不那么重在于选择什么不是吗？我坚持自己的选择，并为自己的选择负责，它总会带我通向光明的真谛，看不看见并不那么重要。”

“回家吧，莫甘娜。”亚瑟几乎是在恳求了：“你不能一心以受害者自居，将犯人判以无期徒刑，难道父亲精神上的无数次判刑都不能让你满意吗？”

“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好吗？”

“不！”莫甘娜尖叫着：“每个人都要我改变自己隐藏自己。我没有错，我明明没有错！现在，我再也不要隐瞒自己，我终于自由了，解脱了！”

“接受自己，爱自己，那都不是拒绝成长的理由。莫甘娜，你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。不要再发动军队了，我们和平共处，就和从前一样。”

“不。”莫甘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：“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和平，亚瑟·潘德拉贡。”

“那就让我们结束这一切，就在你我之间来个了断。”

亚瑟拔出剑，丢出了手套。

“你从来都赢不了我的，你忘了吗？”莫甘娜嗤笑一声，同样拔出了自己的龙息剑。

亚瑟从来都不曾忘记。

那个一身劲装的少女将剑抵上他的胸口，骄傲地挑眉，张扬又明艳：“你又输了，亚瑟。”

莫甘娜剑法狠辣利落，亚瑟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
两把龙息剑相击出金石火光，发出尖锐的响声，宛如巨龙长啸。身后的死灵军队嘶嘶作响，极力躲闪。

没有了视觉的亚瑟听觉更加灵敏，避开了那些纷杂的虚招，亚瑟几乎招招直击要害。

莫甘娜体力不济，心下一动，突然闪到一边高念咒语，铁蹄铮铮，万马齐嘶，死灵军队瞬间淹没了亚瑟。

但几乎是瞬间，那千军万马突然纷纷倒下。梅林从远处缓缓走来，从他手中涌出的金色魔力如同潮水般卷席着死灵军队的性命。

“不可能！”莫甘娜绝望地叫着。亚瑟趁机箭步而上。

“我爱你，莫甘娜。”龙息剑冰冷的刺进了她的身体，尖锐的龙息火焰炙烤着她的身躯，恍惚之间，莫甘娜仿佛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。

那双蓝得不可思议的眼睛正含着泪水，眼中满是悲怮。

我爱你，莫甘娜。

远处的梅林只看到一束亮光，瞬间冲破了所有黑暗，照亮了整个Camelot。

只有从最深的黑暗里生出的光芒才有最坚强的力量。

8.
碧草成茵的山坡上，亚瑟跪在地上亲手堆建着一个新的坟冢。梅林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，手上是一束新采的百合花。

山风轻拂，火红色的披风随风飘扬，亚瑟站了起来，迷茫又惆怅地看着那一束还沾着露水的百合。

“梅林，”亚瑟轻声唤着。

梅林只是紧紧地搂着他，亲吻着他的眼睛。

黑夜也许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，但一定不要忘记用它去寻找光明。



又烂尾了😂但实在不想写了(≧▽≦)/，就这样吧～亚瑟内心的黑暗面是他始终觉得自己不够好，配不上他的位置，不能很好地处理情感和理智。等他想通了，眼睛自然就好啦